雪游摇头:

    “独孤琋并不知道的很清楚,龙睛之说是谎言一事,他也被蒙在鼓里,许多人都忌讳至如此,何谈知道内情。我父亲曾经确在天策府供职,后来…因为要带着我们一家逃走,临阵做了逃兵,被从府册中革名。李忱和那位将军都隶属天策,至少我该听一听,现在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父亲昔年不是想做逃兵,如果我不去做,就没有人会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越低,两片云似的绸睫更垂,轻柔地一碰便要碎掉。陈琢思忖一会儿,知道这些事对雪游而言有多重要,还是沉吟:

    “我带你去,但也会有人在外面等你。假如有什么变故,我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凌雪阁武学路数以链刃为主要武器,独孤琋拜师门下,初有学成时,其祖母信成公主亲为幼孙觅旧年所得东海百年寒铁,融以玄晶制成一双链刃,两尺五寸、重至十斤,又因鬼光变化,望之刃尾如凝血,通名“丹章”。独孤琋后遂承北阴冥司之主以丹章、凤函执掌冥司之故,以“酆都”为代号。

    而今这双链刃中的两截精链,以牢牢绑缚狼鬣之态咬锁男人喉咙。凌雪阁弟子行事务要精全协备,而其武学最擅克马上作战,有裴远青在旁压阵,冲云链绞锁之下亦未能让持枪骁战的天策军官讨得好处。不过请君入瓮并不知是哪一方所故意摆弄的把戏,至少李忱如今呈双臂吊缚、四肢绕铁的姿态被押于幽暗室内,尚且还从被刃链攥咬得紧的喉咙间攒出一声很轻的笑。

    李忱缓缓抬头,看到一衣雪白的纯阳道长入内。不知是病、还是此室光线昏然若黑夜,被缚在锁链中的天策军官俊眸如翳,片云黯障下偏起晦暗不明的锋光。李忱分明是笑,但自鼻梁到嘴唇都被塞着细条的革带,以联结一只做工复杂若狼犬止咬器物的刑具,以是拘束住他生若凶物的利齿,看来更加暴戾。

    “你来看我么?”

    被缚吊着的男人嗓音依旧风流温柔,令人信服地低沉磁性,曾经他作为年长者使雪游颇为信赖,然而表象如绣,团簇鲜艳的模样之下是凶是吉,未可一日全知。雪游与他保持距离,也握着听冰剑的剑柄,声音很轻:

    “我不打算看你。看我想从你,看一看我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李忱轻轻一笑,精铁革扣的面器遮住他大半翘起的唇勾,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可问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问不到,”

    薛雪游忽然很低地笑。小院内本来不该有这样很幽暗的一处居室,当黯淡的月影从规方严整的雕窗格子里透进来,晦涩不明地展出一片丝轴似的淡光,点点温柔地罥在他的眼尾。李忱自然知道他生得好看,不过是不大聪明,活至十八岁依然迷茫地任人揉捏,再锋利的剑器有什么用呢?

    而刻下,李忱在笑意将转淡时,觉得有一柄纤细冰凉的剑器架在了自己颈侧。原本被链刃绞紧了,听冰剑修长锋利的刃身也在他脖颈上划出血痕。刃再进一寸,就该有殷殷热血无可挽回地喷洒而出,即便他不会身首异处,也不会有和薛雪游交谈什么的机会。他向上看雪游的眼,安静驯垂着的眼睫的美人仿佛琉璃塑成——李忱记得两次遇到薛雪游时的样子,每一次眼前的道子都摔浸在血泥里。他不介意蝇营狗苟、是死是活,在猜出少年在那座绣楼里大概做了什么以后,他也心照不宣地不曾提及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