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是,一点轻伤?”

    杨微时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贯很能慑人,胡商瞧瞧地上狼狈凶残的鲛,又想起方才夸下的海口,一时语塞,心思千转万转,又强打起商量的语气,“那您看,不如我们先给他关着,磨磨性子,也等伤好的差不多了,您再来瞧?”

    那鲛人的尾根处亦上了锁环,因前身伏地,鱼尾反被高高吊起,皎白的尾上尽是渔网倒刺勾出的细密伤口,与人无异的上半身更甚,外翻的皮肉被泡得发白,有的甚至已开始腐败,一眼看去就知从未被治疗。

    “会留疤吗?”杨微时推开胡商递给他擦脸的帕子,不用。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胡商怔愣了一下,旋即反应过来,立刻欣喜答道,“不会,这东西宝贵也宝贵在这,一点小伤口而已,绝对留不了瑕疵的,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杨微时打断他的话,“找个结实点的笼子,送回府罢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不高不低,远处的鲛人自然也悉数听见,闻言赫然抬头,乱发间露出一只冷厉的瞳,抵在唇边的利齿微微龇起,轮廓分明的面庞因杀意而扭曲。杨微时见他不顾被铐着,仍匍匐双臂,蓄势待发,一副要扑过来咬断自己喉骨的凶残模样,挑唇笑笑,兀自鼓起了掌,“倒是野性难驯,不过物超所值,你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谈话间面前轻纱被微微拂起,鲛人看到那人唇角沾染的一点血红,怔愣了一下,杀气片刻的收敛立即被抓住了破绽,被蜂拥而上的人牢牢摁住了头和四肢,混乱间那片青色的衣角走远了,他却逐渐冷静下来,攥拳忍下那些侮辱的压制,任由一块带着迷香的帕子捂上口鼻,便天地颠倒,再无意识。

    从那天起,清醒便成了奢求,偶尔在药效断开的间隙里,只来得及发现身上的伤在不断愈合,便又被搅散神志,眼前景致变又没变,肮脏的渔户变成错落有致的庭院,但囚锁依旧,自由与尊严不复依旧。

    凡药皆是三分毒,时日久了,连大夫也不建议再给那鲛人继续用药,杨微时想了想,也觉有理,总不能因此让从前努力功亏一篑,遂待最深的那道贯穿伤都已愈合如初时,就吩咐人减缓了药性。

    鲛人从沉睡中醒来,一旁的青衫人已支颐打量他良久,他睁开眼,并不示弱地盯回去,杨微时没跟他一般见识,很平和地开了口,“你来这快三月了,有印象吗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你有脾气,我这宅子小,容不下你多久,你若安分,剩下的日子全部停药,而且后院有水的地方都是你的,如何?”

    鲛人在水中无声地摆出几道口型,我要回去。

    “别说笑话。”

    鲛人默了一默,我会给你更多的财宝,就当赎金。

    赎金,这人鱼竟还通得这些人情世故,杨微时隔着箱壁,做了个挑下巴的轻薄手势,鲛人未及反应,下意识跟着抬眉,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眉目,湛若冰玉,至此一瞬,杨微时迟钝的大脑终于彻悟这鲛有价无市的原因,心底蓦然升起个怪异念头,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下,“我不缺钱,或者你有本事找到比自己更受待见的宝贝,我可以考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