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桢的眼神也空洞下去。

    他知道哥哥生气了,但此时此刻,哥哥如何并不重要。哥哥以为他要同自己作对,其实他哪里有那么多闲得发慌的工夫?他光是在悔与恨中挣扎就已然耗尽力气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,母亲死了,为什么哥哥却好像更有活力,仿佛终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运。再到后来,哥哥一雪前耻,登基为帝,就更是壮志凌云,精神焕发。

    后来的怀桢思量过无数遍,他想或许权力能令哥哥焕然新生,但却不可能让母妃重回人间了。他想哥哥做得实在也没什么不对。要位极人臣,要千古一帝,总需牺牲很多东西,他们身在帝王家,本来也看得多了。

    ——他只觉得哥哥虚伪。

    四周又陷入无穷的黑暗。他双手抹了把脸,跪坐下来,面前是母亲的灵位。鸣玉不知何时也来了,抱着他的肩膀哭。他拍了拍鸣玉的背,但鸣玉也已不是哄一哄就能好的年纪。

    他想,若是能重来一次,他不会再依靠哥哥。哥哥要权力,要御座,那些无聊的东西,尽可以随他去夺。但自己,只要让母亲活下来。哪怕要偷、要抢、要杀人,哪怕要身死魂灭,要下无间地狱,他要让母亲活下来。否则,他说服不了自己……

    若是能重来一次。

    天,亮了。

    怀桢在孤独的寝阁中醒来,呆了片刻,走到那盏羽人灯旁。

    银簪在火上烤得透亮,几乎要烧到手指时,他才猛醒。这回没有用力,只是轻轻将尖端划过小臂,这宛如裂帛般的轻响与灼痛,却令他迷恋。

    而后他再拿来五彩的丝带,将自己伤痕累累的小臂一圈又一圈缠上,细致、温柔,像在准备最盛大的庆典。大袖拂落,最后,他伸出手,摸了摸那羽人身上滚烫的翅膀。

    ——“这是羽人,有翅膀,能飞翔。他飞起来,托着灯盘,灯火就像太阳……”

    驮着太阳,怎么可能不烧伤?

    他拿过床边的衣裳哗地披上,抬手将银簪挽起发髻,一边快步地往外走去。立德、阿燕率领宫人迎了上来,破晓的光沿着金瓦行来,照彻宫墙中懵懂万物。不出片刻,他已经穿戴整齐,黑衣银甲,束冠佩剑,走向东宫。

    东宫四周,已被南军将士包围得水泄不通,但主将来到,他们又整齐分开两列让出道路,兵戈耀映着寂静的冷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