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此,躲在背后看柳春絮笑话的东都贵女数不胜数,其中当以柳春絮的表妹,康乐公主为最。

    柳春絮倒是未曾察觉周围异样神情,她在马车内看得十分清楚,那之前言谈自若,谈笑风生的少年郎忽地皱起了眉头,半晌也没能松开,好似因着给自己送了份果脯便是做错了事一般。

    柳春絮很想伸手将那皱起的眉头轻轻抚盏开。

    盛开在骄阳下的花朵岂能因着旁人的只言片语便缩紧了花瓣,迅速凋谢。就如同她自己一般,她一生已然开败,哪怕只是仅仅作为一个看客,看着旁人春色盎然,繁花盛开,那也是极好。

    马车前的萧暮行亦是未曾料到,车内竟是坐着一个如此好看,脾气又好,还肯替他解围,给他台阶下的贵人姐姐,萧暮行一时没能忍住,瞪圆了一双本不算大的眼儿,惊叹道:“姐姐,你长得可真好看呀,好看的人我虽是也约莫见过几个,然心眼好又不嫌弃我们乡下人的却惟有姐姐一个。姐姐你尝上一颗吧,一定不叫姐姐后悔!”说完抿起唇角,扬了扬眉。

    当然,心里还有一句并未说出口的话儿:头上的金步摇也甚是好看,身上穿得衣裳也好看,无一处不好看,独独一样不好,就是人太单薄了些。

    萧暮行实在不明白这些个富贵人家儿,明明锦衣玉食,山珍海味,却是这也不许吃,那也不能碰,好好的一个仙女姐姐,竟是生生饿成了这幅纤弱模样儿,实在是太可怜了。若是他的话,定要将这贵人姐姐养得白白又胖胖,好叫这些人知晓他的本事。

    身后那要矮上许多的崔灵均待萧暮行说完,忙吞下了果脯,红着张小白脸也跟着小声肯定道:“这个姐姐是真的好看呀。”

    柳春絮原先不过是替这小郎君解围,谁料得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小郎君竟是这般言口无状,偏偏仗着年纪小,清透的眸子也无冒犯,惟剩一片赤诚,叫柳春絮再次红了耳尖。

    实在是过去夸她的人虽然也多,只他们那夸夸之语,言语辞藻,虽是华丽,却流于表面,不过应付客套,更不是说与她听的。

    便是自个儿的夫君,昌平伯爵府的小爵爷,亦是不曾这般夸过她。柳春絮有时也会想,她与姚平章二人相处,倒似是相处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,二人曾在同一间屋子里整整呆了一日,也不曾说上一句话。

    一个人本就已经够清冷了,再加上另外一个清冷之人,便如冬日的两块儿寒冰,除了将对方冻得瑟瑟外,再无用处。

    柳春絮亦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直白的话儿,尤其那一句“惟有姐姐一个”,牵扯她的心。她想,原来她也可以做别人口中的惟一吗?虽然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,为甚么听到这“惟一”两个字,眼角却微微泛着酸意。

    还有那一声声的“姐姐”,这普天之下,惟有一个叫她姐姐的便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出公主,康乐公主。只每一回听到那一声声甜甜的“姐姐”,后背便一阵阵地发凉,每听到一声“姐姐”,便意味着就要被捉弄一回……

    只面前的小郎君虽也是叫她“姐姐”,却不过是打着想哄她吃一个果子的心思罢了,柳春絮伸出细若无骨的右手,两指轻轻捻起一颗泛着白点的果肉,送进嘴里,再轻轻咬上一口,酸酸甜甜,直通心底。

    原来一声“姐姐”,也可以真的是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