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家是半山腰一间破旧的土屋子,家里只高奶奶一个人,老人家恋旧,不愿意挪窝去城里享福,见到孙子回来,高兴地泪眼浑浊。屋子里没多余的床铺,江潮和高家明就挤挤睡了。早上起来,江潮就发现身边的人热度不对,用手一试,果然是发烧了。

    山上没有医院,江潮一看阿奶家的药全都是过期的,下山又要走半小时的山路,急得早饭都吃不下。

    阿奶见惯风浪的,虽然担心,但也没乱了阵脚,拉着江潮的手去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,那家有个扎麻花辫的姑娘,扎着围裙,瘦瘦黑黑,但依然看得出是个清秀的美女。姑娘似乎不会说话,听阿奶用坪乡话说了一阵,就打着手势让阿奶回了家。没多久,姑娘背了个竹篓过来了,篓里一篮子的草药,姑娘从里面捡了几株,并几味晒干的药材,洗净放到药罐里煮上,连比带划地告诉江潮,煮到太阳斜过山头,就能给高家明喝下了。

    高家明喝了药,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天,发了一身汗,到晚上烧果然就退了。

    山上没有信号,没有电视,没有任何娱乐。阿奶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早就睡下了。江潮却睡不着,他端着小马扎坐在屋门口。

    山里的夜果然如高家明说的那样,除了屋内的一豆灯火,便是无边的黑暗,那种黑暗是厚重的、原始的、神圣的,深不见底的。清晰的虫鸣与飘渺的山哭交织成大地礼赞的低吟,山巅的星子在氤氲的薄雾后跳动着天穹肃穆的祭礼。

    高家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,和他一起坐在这广袤的天地间。

    “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想你问我的那个问题,我该不该告诉我爸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想出来了么?”

    江潮静了好一会儿,坚定道:“想出来了。人这一生,就像走一段山路,父母陪着走一程,爱人陪着走一程,子女陪着走一程。

    再如何亲密,也总有自己的路要走,尽孝有千百种方式,我不能因为父母的想法,就违心地扭转自己要走的路,也不能不负责任地牺牲另一个无辜女人的后半生幸福。

    无论怎么跟他说,我爸都一定会很生气。但老爷子就算打死我,我也得走这条路。”

    高家明侧头看着身边人的脸,圆圆的包子脸,好似一直都是一副长不大的、没心没肺的模样,就像温室里的花朵,让人疑心是不是一点风浪就能让它枯萎。可每次的风雨面前,它却又出人意料地勇敢、坚韧,散发出万丈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哪怕你爸跟你断绝关系?”

    “嗯。我有手有脚的,大不了日子苦一点,又不是不能活。再说了,到时候你也不会不管我的对吧,家明。”江潮又没心没肺地嘻嘻笑起来。